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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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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計劃看起來沒什麽大問題。但實際上,在法國考察團一行人離開南卡羅來納州之前,新的問題就冒了出來——

不是法國國內出了事,也不是美國人從中阻擾,而是貨真價實的意外。

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。

從位於半山腰的克萊莊園下來之後,眾人朝著各自的目標分開來乘坐馬車。而夏爾這邊幾個人(包括維克托、斐迪南等人)一致同意,先去查爾斯頓。

查爾斯頓是一座很古老的小城鎮,濱海風光十分迷人,夏天山茶更是開得如火如荼。因為它的海港很早就開始進行黑奴交易,所以它成為了美國南部最富有的城鎮之一。

“這真是個美麗與罪惡交織的城市。”在一行人從海關出來之後,斐迪南低聲道。

因為他們來之前就看到了碼頭處停泊的、來自印度或者非洲的船只,還有岸上在烈日暴曬下背著重物來來往往的黑奴;加上剛才又看了一些進出口貿易記錄(奴隸數量觸目驚心),所以沒忍住有感而發了。

這話要是給莊園主們聽見一定得出事,所以斐迪南的聲音已經壓到了最低,聽起來就是自己嘟噥了一句。

他正好走在夏爾身側,而夏爾耳朵尖,心情不由得有些覆雜。

從夏爾自己的角度來說,他當然得承認,他反對人口販賣。同樣的,他也反對侵略戰爭,以及通過出售大麻等毒品來謀取暴利。

有些時候,現實使得灰色手段不可避免;但如果用前面提到的那些方法,人性就是徹頭徹尾的黑色了。

夏爾覺得掙錢是他的最大愛好,但他的底線還沒突破到這種程度。

或許有人要說,那夏爾這時候就不該和那些大莊園主簽訂購買合同,而該和北方派站在一起,迫使南方派讓步。

想法很好,但我們必須承認,這種大環境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。想想看,美國歷史上唯一一次內戰是為了什麽?不就是因為奴隸制廢除與否帶來的矛盾激化嗎?

夏爾還沒天真到以為,就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就能避免一場戰爭。就算蝴蝶翅膀能帶起一場熱帶風暴,現在也遠不到那時候。

所以夏爾故意慢下腳步,讓自己和斐迪南一起墜在最後方。“您還是太年輕了。”他用幾乎同樣輕的聲音說。

算時間,現在距離斐迪南和夏爾第一次見面也快兩年了,關系還算良好。在這兩年的時間裏,就屬過去的一兩個月裏兩人交集最多。但結合已經發生的事情,斐迪南自認已經大致了解夏爾是一個怎麽樣的人。

現在,夏爾這話聽起來卻是另一種意思,另一種與他的想象完全相反的意思?

“你覺得我說的不對?”斐迪南問,音調依舊不高,只尾音微微上揚。

他現在的反應,再對比他現在的年齡,實在不能不說,他已經能算超出一般的成熟穩重了。

“不,您思考的方向和我的不同。”夏爾回答,同時開始覺得他們這次帶上斐迪南的確不是壞事。“年輕,通常意味著,您還有足夠的時間做您想要做的事。”

斐迪南一時半會兒沒吭聲。雖然這解釋聽起來沒問題,但年輕?夏爾才比他大三歲吧,說這種老氣橫秋的話真的沒問題嗎?

“時間意味著無限可能;結果如何,就看您自己的想法和行動了。”夏爾又補了一句,重音微微落在“行動”上。

斐迪南深深地盯了夏爾一眼。

也就是說,怎麽想是一回事,怎麽做又是另一回事了?而結果如何,就要看他做得如何?

比如說現在,他覺得把自由人抓來囚禁販賣是很不人道的事情,甚至可以說是犯罪。而如果他不想看到這個,就該在今後的日子裏為此采取行動?

“你會行動嗎?”斐迪南沒有說出他的想法,而是這麽反問。

這話簡直可以說是帶刺,但夏爾依舊微笑。“您要知道,我是個商人,而且僅僅是個商人,尊敬的公爵閣下。”

這話換別人聽就是拒絕,但斐迪南發掘出了其中的隱含意味。夏爾並不會插手管這件事,因為這超出他能力範圍,並且他也不想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;但如果能有別的間接條件能影響這件事、並且那條件夏爾力所能及,那夏爾就不會介意曲線救國。

“父親說得沒錯,你可真是精明到家了。”斐迪南這麽說,語氣有些嫌棄,但嘴角卻不可抑制地揚了起來。“不管是什麽時候,都不能叫你吃哪怕一點兒虧!”

“如果這是讚賞的話,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,也請您轉告令尊我的謝意。”夏爾這麽說的時候,還脫下自己的小圓禮帽,小幅度地鞠了個躬。

這麽做擺明了找打,斐迪南哭笑不得地推了夏爾一下;一點都不重,充其量只夠夏爾的身體往後晃一晃——

如果說之前都是正常發展的話,這一晃推就是神轉折的一晃、創歷史的一晃、以及讓維克托相當後悔這幾秒沒在夏爾邊上的一晃——

沒錯兒,這一晃讓夏爾被一朵從天而降的爛桃花砸中了!

海關外頭是一條不長的岔路,兩邊都垛著比人還高的粗布袋子,路面上也有不少。正因為如此,寬度只夠一輛馬車順當經過;如果有兩輛,那就必須有一輛先讓對方過去。

正因為路況不好,夏爾一行人就讓車夫把馬車停在了外面大路邊上,他們幾個男人自己走進去。而他們出來的時候,正好有輛馬車想要不管不顧地擠進去。

這當然沒成功,所以裏頭的人不得不下車來。馬車就停在夏爾和斐迪南邊上,夏爾往後一晃,立刻就——

“哎喲!你這個……”

一聲捏著鼻子的嬌滴滴嗓音響了起來。

大事不妙!夏爾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。以他剛才的力氣,根本連人都沒碰到,但對方這驚嚇聲可不小——女人,尤其是會作的女人,簡直再麻煩也沒有了!

等夏爾回過身之後,這種感覺就變得更加明顯——因為那是個濃妝艷抹的女人。雖然精心打扮、並且還上了年紀,也無法掩飾身上的風塵味兒。更糟糕的是,從語言來判斷,這女人也是法國人。

“無意驚擾到您,抱歉,夫人。”夏爾禮貌道,只想速戰速決。

那女人之前的半句話沒說完,目光就黏在兩人身上下不來了。因為,雖然夏爾打扮不算特別出眾,但看得出家境良好;他身邊站著斐迪南,一個公爵自然更不可能寒磣。

所以她之前也許想抱怨,但現在已經光速變成了一種過頭的熱情:“啊,是我之前沒有看到您,說抱歉的該是我。但沒想到在這裏也能聽到法語,真是倍感親切——這就是人們說的緣分,是不是?既然這樣,您可以稱呼我德·奧布裏翁夫人;如果不介意的話,能告訴我您怎麽稱呼嗎?”

……哪兒來的女人,未免也太自來熟了吧?

夏爾和斐迪南不由得面面相覷。斐迪南覺得這女人就是個倒貼貨,並且很可能和某種特殊行業關系緊密,再不濟也是朵交際花。而夏爾除了這種同樣看法之外,還覺得女人的姓氏有點兒耳熟。

好像哪裏聽過?到底是哪裏呢?

看兩人不說話,德·奧布裏翁夫人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。“也許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清楚,”她這麽說,聲音和態度和一開始的時候相比簡直是兩個極端,甜得都能流蜜了,“您大概聽說過奧布裏翁這個姓氏。奧布裏翁祖上是世家德·奧布裏翁·德比什,有侯爵和都尉可以世襲;並且,我丈夫是阿圖瓦伯爵的近侍,他們從小就認識!”

您真不是來搞笑的嗎?

這是夏爾和斐迪南的共同想法。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女人,在斐迪南這個如假包換的公爵面前吹噓自己有侯爵爵位可以世襲?而且都尉什麽的八成已經斷代了,因為混得好的法國人基本上不可能在美國南部的港口。

這兩點加起來已經夠逗了;更令他們無語的是,他們正好還不和阿圖瓦伯爵一路!

您這真是想要拉關系嗎?拉仇恨更準確一點吧?

就在兩人再禮貌都要憋不出話的時候,第二個人從車裏下來了。這是個看起來很慈祥的老人,生活在他的眉宇之間留下了很深的川字紋,正是德·奧布裏翁先生。他沒看到之前的情形,只聽了兩句話,覺得應該不是件大事。

“既然你沒事,親愛的,就別礙著先生們的路了。”

德·奧布裏翁先生這麽說的時候,甚至沒費神看夏爾和斐迪南一眼。

德·奧布裏翁夫人對丈夫的不解風情在心裏翻了好幾個大白眼。難道他沒看出嗎?這兩個青年都是巴黎上流社會裏的頂尖貨色!所以她只當沒聽見,而是一疊聲地喚道:“瑪麗?親愛的女兒?這時候你還在車裏做什麽?”

這話一出,斐迪南的臉立馬黑了。開什麽玩笑!就算他不自持公爵身份,也沒淪落到路邊隨便挑一朵野花的地步吧?這女人想嫁女兒想瘋了?

如果夏爾知道斐迪南這麽想,一定會覺得斐迪南神機妙算。因為拜這位夫人急匆匆叫女兒出來的德行所賜,他已經想起來他是在哪裏聽過奧布裏翁這個姓氏了——

德·奧布裏翁小姐,就是原著裏夏爾的夫人!

作者有話要說:奧布裏翁夫人:夏爾快來娶我女兒,不然娶我也可以!

維克托:夫人?

維克托:呵呵。

斐迪南:……怎麽感覺有殺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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